1978深秋,北城第7兵团扎营的小河村。
“死人啦!陆团长媳妇想不开跳河啦!”
突兀的大喊刺破黑夜,沉睡的小村被唤醒,狗叫声一阵阵。
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沈时宜捞出了冰冷的河面,窒息痛苦退散后,上辈子的记忆也翻涌而来。
沈时宜死后竟然重生回到了四十年前。
一阵颠簸后,她被送到了附近的卫生所。
哪怕已经得救,可沈时宜还是觉得难以呼吸,哪怕紧紧抱着棉被,可她还是觉得冷。
她目光直直盯着床边的男人,他穿着湿淋淋的军装,一张冷脸望着她,连左眉眉尾的刀疤都显得不近人情。
这是她的丈夫,陆临州。
她只要一看这张脸,就想起他上辈子被电视采访时,对她这个妻子的四个字的评价——
“她啊,不提也罢。”
不提也罢。
她放弃一切,为他辛劳忙碌了一辈子,就值这四个字。
眼泪控制不住涌出。
见状,陆临州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半分,倒了杯热水递给沈时宜:“知道哭,现在后悔跳河了?”
男人的语气依旧责备:“你是个军人,即使是失去了孩子也应该振作起来,而不是去跳河求死。”
沈时宜还有些恍惚,没有接过陆临州递过来的热水。
陆临州皱着断眉,又低声训斥:“你摔倒流产时,暮云同志就站在你身边,大家本来就误会她。”
“你若出事,暮云同志就莫名其妙背上两条人命,以后怎么在兵团里立足?”
听着这话,沈时宜心口忽得又一阵窒闷。
此时,他们结婚三年。
半月前,陆临州的同学江暮云来他们家帮忙干活,故意打翻了他们家院子里晒的黄豆,害得她摔倒流产。
事后陆临州不仅不怪江暮云,还怨她不小心。
他生怕江暮云身上落下半分污点。
陆临州身边的警务员见沈时宜的脸色难看,帮忙来打圆场。
“嫂子,我们团长话是说重了点,但也是真的担心你的身体!为了给你补身体,团长跑遍很多村子才用十张肉票换了两张麦乳精的票!”
沈时宜轻咳几声,两辈子的记忆冲击,流产后下腹的撕痛,叫她提不起一点力气。
哑声说:“我有些累了,你们回军营休息吧。”
此时此刻,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临州。
而陆临州显然也没打算多留:“你先在卫生院里住着观察一晚,我明天来接你回家属院。”
男人很快离开,沈时宜闭上了眼睛。
当初她和陆临州相亲认识。
大家都说:“你可是咱们文工团一枝花,陆团长是北城第7兵团最年轻最有出息的团长,你两是咱们兵团最养眼最般配的一对。”
两人接触没多久,陆临州便提出娶她。
她本以为他们对彼此都是一见钟情。
直到前世临死前,她才知道当初陆临州和自己领证,是因为被心上人江暮云拒绝,才随便找个女人结婚。
而她,恰好就是那个倒霉鬼。
她是个传统的女人,一直觉得夫妻过日子就是男主外女主内,她用心经营婚姻,尽全力为陆临州照顾家庭,联系人情来往。
她为陆临州奉献了一生,没让他操心家里一点,可到头来,就只得到‘不提也罢’四个字。
她的一生,就像个笑话……
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,她再也不要过以前的日子里。
她要展开新人生,这辈子,她只愿意取悦自己,为自己而活。
正想着,一道广播声打断沈时宜的思绪。
“为建设祖国大西北,为守护祖国边防安全,军区预备抽取部分队员调任大西北,有意向的人请到卫生所做体检。”
“希望各位同志踊跃参与,积极报名!”
沈时宜睁开湿润的眼,捂着酸涩的心口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才发现已经天亮了。
迎着光,她望着广播的方向,笑出了眼泪。
太好了。
她正想着开启新人生,就听到了这道广播。
为保护祖国,建设祖国贡献一生,不比耗在男人身上更有价值?
沈时宜很快穿好军装,扯了扯衣领,抚平军装上的每一个褶皱,这才走进报名处的体检中心。
“同志你好,为响应祖国建设大西北号召,文工团沈时宜报名申请调任大西北驻边!”